父亲是“蜘蛛人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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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不再喊父亲“爸”，是从母亲去世后。母亲死于先天性疾病，她认为，母亲的死，完全是因为父亲。

　　父亲嗜酒，用母亲生前的话说，好吃懒做，整天抱着酒瓶，喝得昏天黑地。因为这个，母亲常常和他吵架。终于，在一次吵架后，母亲卧床不起，半月后故去。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不在了，这种痛，像一把尖锐的刀子，划碎了她的心。

　　那时，她正上高中。每次从学校回家，总是将自己关在卧室里，拒绝和他说话。父亲知道她怨恨自己，做好饭后，在房门外轻轻呼喊她的乳名。

　　自母亲去世后，父亲变了，开始滴酒不沾，并学会了做饭。农闲时，还去村里的建筑队当小工。她看到了这种变化，却无法原谅他。

　　母亲去世不到半年，就有人上门来给父亲说媒，但他都没有应。邻居大婶对她说起来，啧啧称赞父亲对母亲的痴情，而她，只是在心里冷笑，他不过是在赎罪罢了。

　　后来，她住校，一个月回来两三次。父亲却隔三差五，骑自行车，跋涉二十多里山路来学校看她，送来好吃的。父亲每次来，她都冷脸以对，无法解开心里的结。

　　后来，她考上了大学，如愿以偿，去了大西北的一所学校，终于能远离父亲了。然而，父亲却千里迢迢，赶到她所在的城市打工。依然隔三差五地去学校看她，给她买了笔记本电脑，还买了一款她中意已久的手机。每次去，都留下一些钱。

　　父亲说他在一家大公司看门，很清闲，工资也很高。他工作的地方和他的住处，她一次也没去过。时光能磨蚀一切，对父亲，她不再那么恨了，但她面对父亲，依然不能像别人家的父女那样亲昵，“爸”这个字，有三年没有从她嘴里喊出过了。

　　对父亲，虽然她依然表面上冷冰冰的，但每次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，心里却有些难受。父亲一年到头，都穿着那件破旧的洗得发白了的牛仔装，那是老家一个小伙子送给他的。

　　后来有一次，她和女友去喝咖啡。透过咖啡店五楼的窗，可以清晰地看到相邻不远的一座高楼，外面的玻璃幕墙上，悬挂着几个人，仅用绳子拴在身上拽着，他们在清洗玻璃。女友说：这就是“蜘蛛人”。

　　她就这样看着，向女友感慨着生存的不易。突然，有个身影灼伤了她的眼睛，她怀疑自己看花眼了，揉了揉眼再看。是的，没错，是那件破旧的洗得发白了的牛仔装。

　　那天傍晚，她按照父亲曾说过的地址，在城郊几经辗转，找到了一条老巷子。走进去，一个房门开着，里面一个人，花白的发，枯瘦的背，正端着一个搪瓷缸子，背对着她吃饭，桌上，只是一盘咸菜。

　　她立在这人身后，轻轻地、又像是用尽全力地喊了一声：爸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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