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父亲老了的时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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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在外读书，每年难得回几次家。在短暂的家人欢聚时光里，强大的记忆惯性总会自动地把父亲忽略掉，今年国庆回家时，却无意在某个转身回眸的瞬间发现，我那个不可一世、顽固偏执的父亲真的老了。

　　从记事以来，父母经常无休止地争吵，父亲摔门而去、母亲泪流满面，上学后总是交不起学费，每学期都会被无数次叫去办公室并被告知是全校唯一没交学费的人，最甚的是在初二那年，因为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，当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，而我全身上下除了十块钱便一无所有，到学校里每天一包干脆面吃了整整两个星期……

　　记忆的长河波涛汹涌地扑面而来，父亲带给我无言的伤痛已太多，即使已经结茧成疤，却总会在每每想起时隐隐作痛。所以对于父亲，我一直冷漠相对，说话敷衍以对，特别是在他侃侃而谈他那些所谓的事业时，我更会粗鲁地大声打断并转身离去，从不愿与他有过多接触，记忆也就开始选择性地帮我屏蔽有关他的一切。

　　国庆放假，我如获大赦般往家赶，进门就脱掉鞋子扔了包准备到房间与我那可爱的大床来个亲密接触，却听到母亲的吼声，抬眼间便看到了父亲，那个似乎从我记忆里消失了好几年的人。家里只有两个房间，我回家后父亲就只能睡在客厅里，此时母亲大吼着让他给我让位。父亲不舍地放下电视遥控器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默默地从床上下来，仔细抚平被单上的褶皱，然后在母亲的催促下去了客厅。我就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，仿佛看到了父亲在每次吵完架后的黯然神伤，看到他为我的学费四处奔走的茫然无措，看到他四处找我时的疲惫不堪。此刻看着他依稀花白的头发，佝偻的腰背，行动起来略显迟缓，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锐气。我就这样凝望着，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。我那曾经不可一世、顽固偏执的父亲，真的老了。

　　接下来的几天里，父亲依旧沉默，似乎真的老得连自己最喜欢的事也不关注了，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拉着我没完没了说个不停。父亲看起来很没精神，似乎感冒了，还偶尔咳嗽。因此每次去逗弄小外孙也会遭到母亲的呵斥。每当这时他都会怯怯地收回手，黯然转身离开，然后更加沉默。安静地出去转悠，无声地回来吃饭睡觉。

　　时光像一把无情的刻刀，在他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。无情的岁月，残酷的生活，三个孩子的重担都压在了这个男人身上，逐渐磨去了他的锐气，让他屈服于现实，一直这样坚忍着，无言地沉默，也许只是太累了。

　　忽然之间，心里的阴霾一消而散。在此后的几天里，我试着陪他一起看新闻，也看他喜欢的电视剧，找机会和他聊他热衷的时事政治，还主动跟他聊我在学校里的事。我在心里暗下决定：可得更努力读书了，以后得买一套房子，不需要太大太奢华，但至少得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让父亲看电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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